◎岁月年轮

　　很多小孩子吃饭，没个饱节，只要好吃就一直吃。我小时候，父亲为了告诉我吃饭要有所节制，总爱说一句“酒醉聪明人，饭涨哈脓包”。有一回村里有人办喜酒，我看到一名邻居喝醉了。尽管在村里，他的确算得上是个聪明人，可喝醉了的样子，太难看。还满嘴胡话，使闻讯赶来的他的儿子，手足无措。

　　在我家吃饭的人，鲜有喝醉的，也许是酒不够。于是，我在舅舅家醉了一回。大概六七岁，说不清。好像是快春节了，舅舅弄来一大桶“清酒”，像是醪糟的味道，甜甜的。我一个人干了两大碗，晕乎乎的，也不记得怎么就上了床，狠狠地睡了一觉。醒来后，被各种嘲笑。

　　第一回喝啤酒，是跟母亲一起喝的。隔壁哥哥的父亲在一个镇上谋生，带回来些啤酒，送了我家一瓶。母亲喝了一口，立即又吐了出来；我也喝了一口，也吐了出来。剩下的，倒进装猪食的木桶，喂了那只本就爱睡觉的憨货。

　　我觉得身体长得慢，至少没有脑子长得快。开始看小说时，古龙钻进了脑海。学校周边租书的生意很火爆，高中时一本书的押金能要你二三十元。老师也爱没收武侠小说，有的会还你，有的不会。在看《名剑风流》时，老师没收了上本，至今没有还我；我就找她借了30元钱，去付租书的押金，至今没有还她。语文老师则不然，他守晚自习时，会告诉大家，看小说不要放在桌下自欺欺人地看，要放桌上正襟危坐地看。有的同学怕老师是在说反话，老老实实地拿起了语文书；我因为不怕书被没收，总是第一个把金庸古龙摆上桌面。他总是笑笑，摸摸我的头。那时，已经很不喜欢被别人摸脑袋，于是念念有词：正襟危坐、正襟危坐……他想大笑，还是忍住了。

　　李寻欢都快要把自己喝死了，还是喝。至此，我才真的相信了父亲说的“酒醉聪明人”。那么温暖的一个人，不聪明能做到？阿飞一开始也不喝酒，后来也喝。听说古龙的生活离不开酒和女人，于是他笔下的江湖，也总是酒和女人。初三有一回，寝室的几个人都喝醉了，第二天一早醒来，一屋子呕吐物，臭气熏天。只有一名没有喝，他在父母面前抱怨，不想跟我们一个寝室了，因为那帮人要喝酒。这帮喝酒的人，不晓得算不算聪明，样子肯定是很难看的；说的无非是某女同学漂亮的脸蛋，也许还有老师同学的糗事。

　　大学又喝醉了一回，也是一个寝室全醉了。炒盐花生下柳浪春，或者丰谷。有两个感情受挫的，醉得特别厉害。这回因为醉得有先后，没有弄得一片狼藉。不过还是很“出名”，因为闹腾了半夜，有人来敲门，总是看见开门的人恶狠狠地拧着酒瓶。后来有人喝酒，就跑来拉人。他们根本不知道，这几位，还真没有几分酒量。那是第一次觉得喝酒不是一件聪明事，醉酒更是很傻的事。

　　第一回来泸州，就领教了酒城的厉害。从指尖到肩膀，喝得红彤彤的。人家说，你是酒仙李白故乡来的人，喝酒肯定没问题。李白成酒仙了，难道是因为那句“李白斗酒诗百篇”？我的确是江油人，可喝酒还真不行。据说老祖籍是湖北孝感的，不知道那边人酒量如何。想得虽远，手上的酒还得往肚里灌。后来醉成什么样，不记得了。反正见识了陌生人一起喝酒，算不上聪明。喝醉了那个，也最多被人称为耿直。而我，只感觉难受。也许是现在的酒，多是勾兑，喝了头疼。不仅没有古龙笔下的快意，反倒觉得自己傻透了，想不出个办法让自己不喝，以至于如此难受。

　　工作了，必然少不了偶尔的酒局。基本都不端杯子，任你如何劝，只是不会酒。这时，我又觉得自己很傻了。觥筹交错间，领导、客户、新朋友全热乎了，称兄道弟，比家人还亲。而我，傻傻地看别人热闹，脑子里不断地回想父亲那句“酒醉聪明人”……

　　但我并非不沾酒。前几天，跟一个朋友喝了5个小时，两人关了门，小酌，胡侃。酒没喝多少，话倒是装了一满屋。那种感觉很舒服。

　　都说酒壮怂人胆，也许不自信的人，喝几杯就显得不一样了，给人以错觉；也有奇葩和懊悔的，在众人面前自己把自己灌醉，那许多光怪陆离，怕这辈子也挥之不去——明明那不是我，却又明明是我。

　　至此，我才明白，酒与傻不傻毫不相干。不喝，可能很傻；喝了，也不见得聪明。

　　(荣泰)